电视剧改编中的叙事策略--以《平凡的世界》为例(2)

　　叙事结构的调整
　　与人物的调整相对应，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在叙事结构上也做了有深刻寓意的调整。
　　1.小说结构
　　小说中采用的是以“双水村为圆心”向四周发散的叙事手法，以双水村的变迁，孙少平的人生历程和田福军为核心的乡镇、市县、省部乃至中央等政治背景等三条叙事线索开展的开放结构。全书的结构特点是“在读者的视野中，人物流动的河流将主要有三条，即分别以孙少安孙少平为中心的两条‘近景’上的主流，和以田福军为中心的一条‘远景’上的主流”②，远景指的是田福军所在的官场和十年间风起云涌的政治大背景，作家虽把政治斗争作为作品的大背景和情节主线，但有意让田福堂、孙少安等主人公远离政治旋涡的中心，重点着墨的是孙少平。
　　2.电视剧结构
　　在电视剧中，叙事结构有所调整，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呈现出三线并列的结构特征。在孙少平线索上，去掉了金波以及藏族姑娘后，整体上叙事的重心有所减弱；在双水村的线索中，强化了孙少安，所有的有关双水村的故事中，都是孙少安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抹平了三大家族的斗争，减弱了田福堂、孙玉亭等作为村委核心的主导作用，强化了孙少安的主导地位；在田福军的线索中，小说的暗线变成了电视剧中的明线，丰满了田福军的主要事迹，在他的领导下，推行家庭承包责任制等农村改革，改善众多的民生基础问题，改革人事任用等诸多弊端，某种程度上突出了在中国19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的十年的政治变化和改革风云中改革者形象。
　　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结构上的变化具有了深刻的内在意蕴。首先，三线并行的叙事结构把小说中暗含或者不够明朗的前景给予了清晰的展示，把政治改革、社会变化以及个人命运之间的紧密联系做了形象的艺术展现；其次，把少安为代表的广大农民、少平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和以田福军为代表的改革者都做了时代性的刻画，突破了原著的思想局限。尤其是孙少安的农民形象，因其忠于土地的实干，不屈不挠的创业，承担家庭重任，带领乡亲致富，回馈社会办学等壮举，赢得了当下观众的赞赏，从而突出了“农民”的地位和作用。最后，通过并列结构传达出“并列”的深刻寓意，那就是各个战线上的人们，通过自身不懈的努力，都最终获得了成功，实现了自身的理想。一个人的成就大小，和出身、行业无关，取决于自身的努力程度和胸襟情怀。
　　叙事基调的亮色
　　十年的风云变化，小说的整体氛围犹如寒冬过后的早春，虽然春意盎然，但依然寒意料峭，正如小说的开头一段描写的那样——“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什么紧要事，人们宁愿一整天足不出户。因此，县城的大街小巷倒也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街巷背阴的地方。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蚀化，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污水。风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人，破毡帽护着脑门，胳膊上挽一筐子土豆或萝卜，有气无力地找买主。唉，城市在这样的日子里完全没了生气，变得没有一点可爱之处了。”③这种沉重的氛围也表现在小说中一个个奋力挣扎着的人们，甚或连飘荡在高原上空的信天游也显得有点苍凉与落寞。然而，在电视剧中，整体的叙事基调呈现出鲜明的亮色。
　　1.叙事基调上的亮色首先表现在人物的命运变化上
　　主要人物中，孙少平在小霞牺牲后，成为了小有名气的作家，考上了煤炭技校；孙少安的婆姨秀莲生病，但依然回家过年；最大变化的是田润叶和李向前，两人的关系一改小说中的“怜爱”而变成了“恩爱”，原本失去双腿也变成单腿并安上了假肢，甜蜜满足的笑脸挂在田润叶的脸上。其他次要人物中，金波和藏族姑娘的凄婉爱情消失，路数不正的金富一家只带走了金福一人，强奸小翠的包工头胡永州也得到应有的惩罚；此外像牛马一样干活死狗一样睡觉的揽工汉，都市游逛者王满银的惨状，装神弄鬼的巫医等负能量的人和事都给予了弱化处理。和原小说相比，整体上人物的命运和结局呈现出一种健康向上的进取和希望，摆脱了原著的压抑和沉重。
　　2.叙事基调上的亮色还表现在人物造型上
　　从造型上看，无论是布景还是道具等几乎全是新造的，所以没有贫穷岁月的痕迹，其中最明显的是人物的服装造型。如孙少平是这样描述的——“瞧吧，他那身衣服尽管式样裁剪得勉强还算是学生装，但分明是自家织出的那种老土粗布，而且黑颜料染得很不均匀，给人一种肮肮脏脏的感觉。脚上的一双旧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凑合着系两根白线绳；一只鞋帮上甚至还缀补着一块蓝布补丁。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人长布缩，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腿把上；幸亏袜腰高，否则就要露肉了。(可是除过他自己，谁又能知道，他那两只线袜子早已经没有了后跟，只是由于鞋的遮掩，才使人觉得那袜子是完好无缺的)。”④
　　这里说得很详细，老土布，颜色不匀，鞋没有鞋带，两根白线绳，蓝布补丁，裤子吊在了半腿把上，如此破旧的服饰造型，应该说是小说中众多人物的共同特征，但这一点在电视剧中是看不到的，剧中展现出来的几乎都是新的，亮色的服装造型。虽然不必苛求造型和原著一样，但这样的新渗透出“富裕”感，在客观上呈现出无形的亮色。
　　叙事基调上呈现出来的亮色，现在看来，不仅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也是人物性格中奋力拼搏，不屈不挠的必然结果。这也符合原著小说中人物命运的精髓，也符合当下观众的审美需求。
　　由上可以看到，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虽以小说为依托，以旧版电视剧为参照，但是新版毕竟是全新的艺术创作，它必然会打上所属时代的烙印，无论是从服装造型还是人物性格命运的演绎，无论是叙事结构的调整还是叙事基调所呈现出的亮色等，总之，创作过程的方方面面都会呈现出与时俱进的审美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如果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那么一切改编都是当代改编。这对经典的影视改编有一种启示，除了把握“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基本原则外，在具体的处理中还应与时俱进地变化，这样既尊重经典，也符合观众审美。
　　【参考文献】
　　①黑格尔著，朱光潜译：《美学》(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79，300。
　　②朱晓佳：《<平凡的世界>里的4代人》,《南方周末》2015-03-19。
　　③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1。
　　④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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